復活節前幾天的上班途中，在地鐵站發放的免費報紙裡看到了一道燉蘑菇羊肉的食譜。不知為何心血來潮，對其一見鍾情，恨不得即刻下車回家做菜。估計和我新入手的愛鍋脫不了干系，這幾天一心一意惦記著的都是用我的愛鍋花長長的時間燉東西，最好還要荒腔走板唱著歌。因此看到需要丟進鍋子小火燜煮到天荒地老的菜色都無法自拔！我和谷先生偶爾會到多倫多西邊的一家新疆餐廳打牙祭吃羊肉串，但我卻從來沒有自己動手烹調過羊肉。不免有些緊張。幸好我有個非常優秀的食客深諳讚美之道，清楚其甜言蜜語度與我下廚華麗度的正相關。永遠只有太捧場沒有不捧場，我要擔心的從來不是剩菜，而是沒得帶便當。
在離家散步約十五分鐘的地方，有間老字號家族經營的義大利式肉舖。之前買菜途中經過好幾次。店舖呈狹長狀，面街處僅有一面約兩尺寬的櫥窗，上貼數張手寫的本週特價。站在街上向裡窺伺的視線所及處相當有限。只見一長排的冷藏櫃向店舖深處延伸，幾乎像是沒有盡頭。第一次到這種老式的肉舖買肉相當緊張，總覺得好像闖入了別人家的客廳。光是推開玻璃門便得鼓起十足勇氣。一瞬間自己縮得好小。像《第一次上街買東西》書裡幫媽媽買牛奶的小女孩，冒汗的手心緊張地攢着鈔票不知如何是好，只等顧店的太太分神賞我一點注意力。至少我沒有跌倒。好不容易踏進店門，東張西望好半晌，不知怎麼分辨冷藏櫃中陳列的各個部位，更不知道究竟兩個人吃飯要買幾磅肉。著實生澀無措地像個迷路的三歲小孩。心知肚明自己是個大人了，只得故作成熟冷靜，拿出我最沈穩的一面。幸好食譜開宗明義指示我買羊肩，省去我不懂裝懂的煩惱。
向乾癟瘦小的老闆娘要了兩磅羊肩肉。仿佛任務達成般地鬆了一口氣，突然可以享受起這氛圍。觀看她俐落地從櫃中挑出一塊肉後過秤，詢問我是否需要切塊。再運刀如飛地將羊肉切成一口大小。還體貼地幫我分裝成兩小袋，方便分次使用。等著老闆娘替我結帳時，隨性地四處張望。開放式的冷藏櫃裡除了有各式乳酪，還有一整盤36顆的棕色大雞蛋。有著褐色長髮大大眼睛，看著像是店主女兒的二十來歲女孩察覺了我的視線，用愛憐又驕傲的語氣向我介紹。這是一周進貨三次，來自附近的農場新鮮有機蛋。櫃台上放著一大罐打開的鹽醃鯷魚，用保鮮膜罩著，可以秤重購買。頭髮斑白的老先生在櫃台盡頭一隅分割吊掛著的羊。雖然不像Bill Buford做學徒的那家托斯卡尼肉舖老闆，動不動就朗誦但丁的神曲，但想必他英武揮動長刀的架式想必毫不遜色。雖然店招強調所售肉品均來自安大略省的牧場，我倒沒想到肉品的分割竟在店內進行。不由得好奇了起來。鼓起勇氣跟不苟言笑的老闆娘攀談了幾句。原來隨著復活節的到來，羊肉銷量特別好，幾乎要供不應求了。可能大家都跟我讀了同一份的報紙，打著一樣的算盤？
一個普通的週末午後，在多倫多近住宅區的一條街上，我仿佛窺見了一些不隨時光流逝而改變的生活態度。
帶骨羊肩肉 2磅
蘑菇 500g
蒜頭 4~5瓣
洋蔥 2～3顆
紅酒或白酒 1杯
雞高湯 1杯
新鮮百里香Thyme 1把
新鮮Parsley 1把
檸檬皮絲 1顆檸檬的份量
檸檬汁 2大匙
被刨過的檸檬怎麼長得那麼可愛？
切塊的羊肩用現磨海鹽與黑胡椒抓過略醃。蘑菇切片，洋蔥切塊。蒜頭拍扁、去皮。
用中火預熱鑄鐵鍋。加入橄欖油後將火轉小。分批將羊肉煎到棕黃後取出。
再加一點橄欖油後爆香蒜頭。香味四溢後加入洋蔥，拌炒直到半透明，加入蘑菇。翻炒約七、八分鐘到湯汁略收乾。加入百里香。拌炒的過程中用木勺將鍋底的焦黃物刮起使其融入湯汁中。加入紅酒與雞高湯煮滾。倒入羊肉，撒進檸檬皮絲。用小火燜燉直到羊肉軟爛為止，約兩、三小時。開鍋後撈去百里香，加入檸檬皮屑、擠檸檬汁、撒入切碎的parsley。檸檬皮屑需等到使用前再刨才不會乾掉。注意不要刨得太深，若刮到白色的部分會苦。
初春微涼。散步買菜回來後心曠神怡。一邊用鑄鐵鍋將羊肉煎得滋滋作響，一邊聽Pink Martini的佻達俐落煙視媚行。Je ne veux pas travailler。我每天都不想上班，但每天都迫不及待想要我的déjeuner！鑄鐵鍋極重，就連鍋蓋都份量十足。不論鍋裡滾得如何激烈，外觀仍是一逕地風平浪靜無動於衷，堪稱隱藏情緒的一把好手。需要凝神細聽才能發現內裡的波濤洶湧。很容易燙傷漫不經心的手指。愛用鑄鐵鍋的廚娘仿佛在廚房豢養了個性執拗又嬌貴的獸。得小心翼翼呵護，最終它將回餽你滾燙濃烈永不降溫的愛情。
我跟谷先生都是吃羊肉的人，對於一點羊味並不在意。燉了兩個小時的羊肩軟嫩多汁，用湯匙就可以輕易把肉剝下。檸檬絲和百里香去腥羶解油膩，相當奢華地倒下一杯多的紅酒，讓整鍋料理的顏色略深。大量的蘑菇與帶骨的羊肉讓湯汁濃郁溫醇甜美。如果中華一番的小當家吃了，背景應該會跑出一片瘋狂向上竄升的森林吧（裡面還有羊咩咩在歡快地奔馳）。配上用佛卡夏麵團做的小餐包，外面冷颼颼，家裡暖乎乎。想到明天還是星期天，幸福的傻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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